Mr. Cellophane

• 英雄迟暮注意

世上最全能而伟大的神明是时间，他从不怜悯，也从未痛恨，他只是沉默着包围起每一个人，任由风一遍遍吹过春秋冬夏，无声无形中推着所有人进行不一样的选择，却进入同一个结局。

迪克推着布鲁斯在花园里感受初春的阳光。

他们早已褪下沉重的战服将那艰巨的使命与责任交给了孩子们，来享受——如果僵硬着靠在床上真的能称得上是享受的话——那所剩无几的时光。

迪克弯腰为轮椅上的布鲁斯整理了一下嘴边的围巾。布鲁斯很老啦，而迪克也不再年轻，他们早就是动一动关节就会嘎吱作响的老头子，经常坐在床上念叨着“达米安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

布鲁斯病得很重，他已经没办法活动他的双腿，连说话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但无论他需要什么，迪克总能明白，就如同他们年少的时候，蝙蝠侠只需要一个手势，一个眼神，而罗宾总能明白他所指为何。

迪克摘掉布鲁斯的羊绒帽，指尖梳过他灰白的发间，温柔地按压着头顶的穴位，“真是个好天气。”

布鲁斯喉咙呼噜一声表示赞同，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今天没有风，空气干燥而清爽，一呼一吸之间似乎连脑子里的尘埃都能随着喝出的哈气清理出去，阳光暖洋洋的照射在身上，让人心情舒畅。　

迪克笑着揉了一把布鲁斯的脸，感受着手下那苍老的触感，失去活力的皮肤沉甸甸地坠着，他像是丢了那些锋利的棱角，变得更像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来吧，老头子，别睡着了，我来给你念会书吧。”

布鲁斯拧了拧眉头又呼噜一声，似乎在说着，“好吧好吧，都随你，只要你能消停下来别打扰我休息啦。”

老男孩从轮椅后的口袋里取出书，坐在一旁的长椅里，笑得一脸无奈，“别任性啦，固执的老头子。” 他随手翻开，并不在乎是哪一页，蝙蝠侠即使老去大脑里依然装着所有的知识，他总会知道他读的是什么。

“哦…这真是篇适合你的诗歌。”迪克感叹到。

他清了清嗓子，低沉着开口——

“当你老了，白发苍苍，睡意朦胧， 

在炉前打盹，请取下这本诗篇， 

慢慢吟诵，梦见你当年的双眼， 

那柔美的光…”

细小的鼾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迪克无奈地合上书看向那个睡熟了的老男人，蓝色的眼睛盛满了专注与深情，喃喃自语着“没关系我原谅你，阳光太好啦，连我都想睡了。”

布鲁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已经从庄园的花园中回到了卧室的床上。太阳已经渐渐下沉，不再像正午一般的明亮刺眼，金色的余晖铺洒了满床，包括那个睡熟在他身边的男孩。

迪克的年纪也很大啦，白发早就染上了双鬓，皱纹爬满了眼角，可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在布鲁斯的眼里他都是那个和他交叠着双手在烛光下发誓的男孩模样。

他能忘记所有的，可唯独不想忘记这个。

布鲁斯苍老的手触摸上他男孩的脸颊，拇指轻柔摩挲，眷恋着那暖人的温度，又怕不小心惊醒对方。似乎年华的逝去会给人带来更多的柔软，若是放在早个几十年，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还有这种温柔。他的指尖梳理过迪克的鬓角，将他散落在额前的白发别在耳后，用手指一遍遍亲吻过那不再稚嫩的面庞。

他还记得午间时分迪克诵读的那首诗，即使那时他的大脑叫嚣着睡眠，但他依然在昏昏沉沉间听见了对方好听的声音。即便是如此细腻的诗歌，他的男孩也总能读出几分俏皮的味道。

“这并不适合我，我的男孩。”布鲁斯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因为疾病而粘稠着连成一片，“这应该是为了你。”

他的声音苍老而嘶哑，却用足了十分的柔情，回荡在被暖阳沁透房间里。他似乎决意要将此生全部爱意都揉进诗里，一字一句，缓慢而郑重，宛如回到了年轻时，正站在舞会聚光灯之下对着所有的来宾侃侃而谈。

“当你老了，白发苍苍，睡意朦胧， 

在炉前打盹，请取下这本诗篇， 

慢慢吟诵，梦见你当年的双眼， 

那柔美的光芒与青幽的晕影。”

他的拇指描画过迪克沉睡着眼角，看着那睫毛在阳光下紧张地不停颤动，想着那双蓝眼睛是如何在眼皮下惊慌失措地滚动。

“多少人真情假意，爱过你的美丽， 

爱过你欢乐而迷人的青春， 

唯独一人爱你朝圣者的心， 

爱你日益凋谢的脸上的衰戚。”

他停了很久，为了等待胸口压抑着的沉重散去。直到迪克按耐不住期待的心睁开了浸过阳光的蓝眼睛，他才微笑起来，用一副得逞般的模样继续念着：

“当你佝偻着，在灼热的炉栅边， 

你将轻轻诉说，带着一丝伤感： 

逝去的爱，如今已步上高山， 

在密密星群里埋藏它的赧颜。 ”*

迪克几乎将自己埋进了布鲁斯的怀里，放任布鲁斯温柔地揽着他的肩膀摩挲着他的后背。

“太犯规了，韦恩先生！”迪克嘟囔，“我几乎要感动地嫁给你了。”

布鲁斯低低笑起来，任由迪克亲吻自己的脸颊，疲倦着眯起双眼。

“我以为你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嫁给我了。”

*<When you are old > William Butler Ye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