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 Cellophane

“你有想过老了之后的生活吗？”

很意外的，这个问题来自杰洛。

乔尼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对方，杰洛的样子一如既往，嘴角略微向上勾起，目光中带着些孩子样的好奇。

乔尼歪头思索了一番，他总是很配合杰洛所有的突发奇想，“两年前或许有过吧，但是后来就不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只想着怎么熬过去了。”

“那过去你的想象是什么样的？”杰洛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他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连拉扯着缰绳的手都卸了几分力道，探着身子向着乔尼身边靠近些，“我很好奇人们会对老去有什么样不同的想象。”

“我不确定你会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满意的答案，杰洛。”乔尼挑眉，在记忆里翻找着过去的自己，“那时候的我自大又狂妄，只想要被包围在荣耀里结束自己的一生，得到认可对我来说比一切都重要。”

“那时候想着的老去，是成为了万人敬仰的骑师，有两个继承了能力和家业的孩子，当然还有漂亮能干的妻子。”说到这里，乔尼愣了下，面上带上几分不可置信，“你知道吗？我现在才意识到，这几乎是我父亲的生活…”

“嗯…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杰洛目光瞟向自己腰间的铁球，“也许所有人都或多或少会像自己的父亲，不管自己喜欢与否。”

“那你呢？”乔尼将问题还给他，“年迈的处刑官大人？”

“这就是我好奇的原因，乔尼。”杰洛呲着牙表达对这称呼的不满，一种他特有的表情，“我从来没想过。”

“我的生活就是我父亲的生活，我父亲的父亲的生活，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生活……但从来不是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嗯，这说出来可有些肉麻——乔尼，是从认识你才开始的。”

“哇哦——”乔尼的面部表情从来都控制的很好，却还是感受得到自己加快了几分的心跳，“我的荣幸？”

“大可不必，亲爱的～”杰洛用他那独特的俏皮语调回答，又接着提出新要求，“不如让我们来做个游戏！”

“什么？”

“你和我，两个主人公，畅想一下五十年以后的生活吧？”

“五十年后？”

“嗯哼～”

“你和我？”

“当然！”

“我们还在一起吗？”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乔尼很难有被杰洛的问题搞到哑口无言的时候，但这一次却被对方得逞了。

乔尼深吸了一口气，“首先，我一定能站起来了。”

“当然，然后呢？我们要住在哪里？一座农场？”

“听起来不错，可以养上几匹不错的马。”

“我想要几样乐器！我们说好了要成为组合！”

“即使已经70岁了？”

“当然！！”

“那好，我们要有一间音乐房。”

“你是杰出的骑师，我是出色的医生，我们还会是一个火遍欧洲的组合，会不会有很多人要上门拜访我们？会不会有人想听我们讲起来当年SBR比赛时的故事？”

“会的，听起来我们的生活就会忙碌而充实，但要注意休息，五十年后我已经老了。”

“我会照顾你的！我会一直照顾你的——我可以成为你的私人医生，照看你的生活起居！”

“别忘了你也老了，我们要互相照顾，也许可以请个保姆？”

“不，不要别人，我不喜欢有别人介入我的生活。那就互相照顾吧，听起来…很好，很温馨。”

“嗯。”乔尼应和着，连表情都随着杰洛的话语柔和几分，“两个人刚好，简单而平静。”

“好极了！”杰洛的眼睛都因为这些幻想而闪闪发亮，“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乔尼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哪里会有二十好几的人因为想象而满足成这副样子，但是——“你知道…杰洛，最好不要把其他人算进自己的人生里…未来有太多变数，总会和想象天差地别。”

“我知道。”

“所以最好不要把我划进你的——”

“但是你在我下一秒的未来里，乔尼。”杰洛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执拗，自顾自打断了乔尼的话语，“所谓的老去，是每一秒都在进行的累积，而你这一秒在我身边，下一秒在我身边，余下的今天在我身边，明天也在我身边，我们在陪着彼此老去，这就是我现在的人生。”

“不管有没有想象，乔尼，你都是我未来的一部分，我只是把这一部分未来在脑海中延长了五十年而已。”他自顾自地说着，目光注视着遥远的地平线，似乎已经在那处的尽头看到了所有的画面。杰洛微微笑起来。“构架在现实上的想象，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不是吗？”

“也许我们会分别，但也许我们又会重逢，只要你在我的未来里，没到结局那一天，谁又能说得准这辈子的故事呢？”

乔尼看着杰洛，风将他鬓角的长发吹成理不清的一团，阳光柔和了他五官的棱角，让他像是浸泡在热牛奶中的棉花糖，在乔尼心里印下了又暖又甜的记号。

他总是很难看透杰洛的想法，也许此生都会如此。这个人在心中藏着一个纯粹而透明的孩子，在不经意的某一刻拖拽着你走进他无暇的世界，被闪耀着的光晕刺痛了眼睛。

但你总会想去保护这个孩子。

乔尼咬了咬嘴唇，犹豫着开口：“我会站起来，然后…也许有一天我又会老得走不动路，到那时候…你要推着我的轮椅带我去晒太阳。”

杰洛睁大了眼睛，绿眼睛里带着几分诧异，他看着乔尼，对方正注视自己微微笑起来，自己傻乎乎的模样倒映在一片天蓝里。

他也跟着笑起来，露出嘴里那两排金灿灿刻得整齐的字母，“那是当然啦老兄，我说了，我刚才就说啦——”

“——我会一直照顾你的。”